他也同安妮一样坐在地上。整个房间洋溢着安妮的味道,说来这也是她的房间,虽然曾经进来过,当时进来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,但是现在突然让卡尔有些心神不定。
原因不明。况且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呆在这里,现在这个时候,是在教二小姐魔法阵的时候才对。这种在不适当的时间里待在不适当的地方的情况,让自己产生了一股难以忍受的罪恶感。
卡尔说:“我能够问一问,到底发生了什么吗?”
安妮看着地面,叹口气说:“事情讲起来很复杂,总之,差不多再过两个星期,凯尔维公爵他们,都将会惨遭不幸。除非把怀特斯偷走的秘密档案销毁,但是,那份档案恐怕早就送往国王或者教皇那里了。查斯龙(异世界的一种坐骑)的速度快的话,甚至不用两个星期,那边就会派人过来,把凯尔维公爵革职处理,糟糕一些的话,凯尔维公爵和他的儿子女儿,都将变回奴隶。”
“是这样吗?”
“你相信我么?”安妮眼睛无神地看着卡尔。
说是无神,却更像是无助。
别人都把天使说得神乎其神,但现在看来,就和一个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。
如果问卡尔,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是谁,虽然和安妮就相处了五天,也就是一百二十小时,也就是七千二百分钟,也就是四万三千二百秒,总而言之,那是很短的一段时间,在这么短的时间里,他能够和安妮积累多少的感情呢。尽管如此,那仿佛是和感情没有任何瓜葛的事情一般,卡尔在这个世界上,最信任的人,仍然是她。
“我相信你。”卡尔说。
“真的吗?”
“是真的。”
“那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,去别的地方吗?”
“我不愿意。”
就好像是故意给安妮脸色看一般地,他说出我不愿意四个字。
“我相信你”和“我不愿意”那是完全无法触及的两个问题。
“为什么?”安妮问。
“这个归这个,那个归那个。我觉得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,不,我想要在这里,和你,和二小姐,大公子,和众多的仆人们生活下去。”他笑着说,“如果说把他们丢下来,而自己逃走的话,我会感觉很惭愧。安妮,如果你有什么计谋,就使出来,根本不用害怕自己会失算。”
“但是,我彻夜想出来的这个决策,太危险了,而且,非常复杂。只要有一步走错了,就会让自身陷入不复之地。”
“没关系,我是魔阵师,会保护你的。”
“都说了,武力解决不了问题——”
“关键还得靠智慧是吗?”卡尔说。
这个似曾相识的话语,该不会是她从哪里看来的名言警句。
安妮的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,如果说找到前进的目标了,又有些不对,看她现在的样子,应该是找到了自信吧。
安妮说:“明明不知道我要做什么,就答应了我。”
“没关系,我们以后都是一路的。谁叫我认识了你。”
“觉得我很麻烦吗。”
“不,觉得有了依靠。”
他真心说道。
安妮凑近他说:“卡尔,夸我一句呗。你说,这里谁最聪明?”
“当然是二小姐。”
安妮有些沮丧,说:“为什么?你都不夸我的。”
“因为二小姐神机妙算,在奴隶贩卖场把世界上最聪明的你给买下来了。”
这种婉转的夸奖别人的方式确实不怎么招人喜欢。但是安妮欣然接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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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想要讲一讲麦以前发生过的一件事。
艾德鸣陪二小姐在贵族区逛会展,那个时候是晚上,一条街道张灯结彩,简直比天上众神开宴还要热闹。
“那个是云朵糖耶!”好像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,二小姐拉着艾德鸣说,“我要吃,哥哥,给我买。”
异世界的云朵糖是糖类在加热融化的情况下,通过离心力的抛射,把糖变成云朵一样的形状的一种很好看的东西(这里有必要多嘴一句,其实就是棉花糖)。不过貌似做工不太精细,做出来的云朵糖很粘稠。
艾德鸣掏出钱,买了一根给麦。
麦拿着云朵糖,就跟吃肉一样咬了起来。不过云朵糖也不像肉,没有嚼劲,且入口即化,使劲咬根本吃不到什么东西。所以她吃得很郁闷,她最后妥协了,她不追求大口撕咬,而是慢慢地吃着自己手上的云朵糖。
他们边走边逛街市。
在街上有很多的花灯,他们就看啊看,看啊看,看着花灯好漂亮的样子。
会展其实也就那花灯比较出名罢了。西方的花灯让人觉得充满了宗教色彩,人们都知道,那些涂满了上帝言语的花灯都是被神圣化了的东西。
就在沉醉于看花灯的时候,一个普通人抱着一个小孩,在市街上行走。那是一个满是胡须的大男人,他抱着的那个小孩昏昏欲睡,而且小孩手里拿着布莱兹糕点。
布莱兹糕点是以布莱兹大贤者制作的糕点而盛名。布莱兹大贤者现在仍然在世,虽说已有八百多岁,却依旧健壮。他在过去曾经抵达克鲁茵帝国的顶端,成为帝国最伟大的五位魔导师的其中之一,末代魔法的继承者便是他的称号。
布莱兹糕点如同土豆泥,食用时却如雪糕般细腻甜美。
这个小孩睡着了,布莱兹糕点从他手中滑下,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,向艾德鸣的脚上丢去。艾德鸣没有注意,等到发现脚上有东西,已经晚了。
感觉很浪费,布莱兹糕点本来就很贵。不过艾德鸣的鞋更贵,半只鞋就相当于十份布莱兹糕点的钱。
“真糟糕。”他感觉今天是走了背运似的说。
二小姐依然在舔着手上的云朵糖。
但是这件事被一个和艾德鸣认识的女性贵族看见了。
似乎是想要挑事一般,那个女性贵族走过来跟艾德鸣说:“没想到英明的凯尔维公爵的儿子,管理整个米莱斯特蒙家族的人,却这么笨手笨脚的,艾德鸣大公子,你难道是在装可爱吗?”说完兀自捂嘴笑,她的身边的其他贵族也跟着她笑了。
艾德鸣被说笨手笨脚自然心里很不舒服。但是没有去辩白什么,只是说了个“是”字。
二小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,她走到艾德鸣面前,对着哥哥微笑,然后将自己的礼服裙子提起来一点。真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要干什么。
猛然间,艾德鸣看到麦的鞋子上的云朵糖。这个,只有艾德鸣知道,是麦自己弄上去的。
二小姐说:“刚才不小心把云朵糖掉在鞋子上了。都已经跟你说了,哥哥,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闹的啦。你是不是想要哄我,故意去接那个布莱兹糕点的啊。”
艾德鸣没有去说“不是的”,他知道麦是在为自己解围。他自然不能老实地说“不是的”。
艾德鸣说:“可是当时看你的神情,好像要哭一样——”
“怎么可能。”二小姐宛如抱怨地说,“我当时只是觉得可惜而已,过一会也就没事了。”
艾德鸣笑着说:“早知道,当初就重新给你买了。却还要做出这种事来逗你。你想要吃什么,我现在马上买给你。”
“我想要吃西瓜,买给我吗?”
“买。”
“还要骑脖子。”
“饶了你的哥哥吧。”
两人穿过刚才还在取笑艾德鸣的一群贵族——现在已经不笑了,向街道的一端走去,事实上是回家换鞋去了(笑)。不过嘛,从这件事上,就能够知道贵族们特别喜欢看别人出糗,即使知道有些贵族在暗地捉弄自己,却又不得不跟他们交往,毕竟在上流社会之中,仍然有许多东西在考验着贵族们,而只要交友网强大,就能够更好地生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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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妮和卡尔仍然在这个昏黑的房间里面。
仆人的房间,比主房的房间要朴素多了。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白色,说主色调是白色,其实什么都是白色的,就连原本是枯黄的木柜也被油漆成白色。简直白得像进入了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里面。整个白色世界里面唯一有颜色的就是卡尔和安妮身上的衣服,因此他们就成了这间房子里最显眼的存在。
“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,我想先走了。”卡尔说。
房间里的活物就只有他和她,所以他说的话,当然是说给她听的了。
“等等。”
安妮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想要跟卡尔说,但是她说话支支吾吾的,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似的。
“什么事?安妮。是想要叫我做什么吗?”
“我都这么拼命还要在你身边了,你难道就这样的表示吗?”
话说为什么安妮要为了自己留下来呢?
卡尔想不透。他唯一明白的是,倘若自己也要逃走——不管自己是基于什么原因想要逃走,逃走的时候他也一定不会忘记安妮,想要让她跟自己一起逃走的。
他手叉腰,用很无奈的神情说:“好吧,安妮小姐,你想要我表示什么。”
总之不知道安妮到底在想什么的情况下,还是先问问她到底要自己做什么。
安妮很不高兴地说:“你果真是一个很不讨趣的男生。”
“事实上我还觉得我挺好的。”
“其实是没有自觉。”
“是吗?”
“有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女孩子在想些什么啊。”
为什么要知道女孩子在想什么,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必要做的事情不可。
总觉得不能再这里待太久了,二小姐可能已经等着急了,在外面到处找卡尔教她魔法阵。而卡尔却待在这个房间里,做着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的不能称其为事情的事情。
“安妮小姐,你到底想要做什么?”
“我想说……做我的爱人好吗?”仿佛是等着急了一般地说。
“什么——”
“啪”,窗户打开的声音,“洒——”窗帘拉开的声音。
窗户和窗帘不是卡尔或者安妮打开的,当然无论怎么大的风都不可能吹开窗户。
既然如此,那就是窗户外面有人。
“卡尔!我就知道你在这里。”二小姐的声音。
这个人简直神出鬼没,她到底是怎么从外面打开窗的?这里可是三楼。
整个房间因为窗帘打开的原因,瞬间变得异常通透,就连空气也干净上了几分的样子。
卡尔茫然地看着窗口,看着二小姐走进来。身后,巴洛仍然挂在梯子上面。能够上到三楼来,恐怕梯子得绑上三根组合成长梯子才行。这个,感觉颇为危险。
“终于到了。”管家巴洛说。
好像确实是累得半死的模样。能够猜到巴洛现在心里在想什么:“陪着二小姐在这外面疯,有几条命都不够啊。”
安妮背对着二小姐坐在地上,也不知是怎么了,一点也没有转过头去看后面的情况,恍若对世界上的所有一切置若罔闻,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卡尔的思绪全部转移到窗口那边去了,他对二小姐说:“二小姐,你怎么找到……”
话语被打断了,因为无论想说什么,都憋在心里,自己不管多么想要跟谁说话,都没办法发出声来。原因是一直怪怪的天使安妮,刚才还明明坐在那里,却猛然间朝卡尔扑过来。
他被扑倒在地,然后,没办法思考,只剩下仰望天花板,手脚没办法动,什么都没办法动,好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,只剩下仰望天花板的资格,也只能够这么做。而仰望完毕之后,也只剩下从心里发出两句“啊,好白的天花板啊”的感叹而已。换句话说,卡尔已经有些稀里糊涂的了。
捉弄,纯粹是捉弄,这个人,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做这种事情呢。
可是这个时候的这种情况,他一点都看不出对方是在捉弄自己,如果是在捉弄自己的话,应该会更加得心应手才对,却感觉有些笨拙,她一直把脸埋在卡尔的胸口的地方。因为安妮整个人趴在卡尔身上,所以卡尔能够很清楚地知道安妮的心跳频率。
她的心脏非常快地在跳动,甚至快得有点夸张。
“我喜欢你,我喜欢你。”那是模模糊糊的声音,可以说太过小声,卡尔差点听不见。
“看来来得不是时候。”如同钻入地底一般地,巴洛爬下楼梯。
二小姐愣在当场,说不出话。
然后是卡尔,他觉得就算安妮突然站起来哈哈大笑地说“我在耍你呢”都不会奇怪。但是她,如同趴在卡尔身上睡着了一般地,一直都没有站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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